文丨令狐卿

今年元旦之后，国家税务总局开始启用申报通道，落实个人所得税专项附加扣除事宜。出现一个未曾料想的情况，房客在填报住房租金抵扣时，需要房东详细情况，等于把房东的租金收入“举报”给税务局，房东要因此缴税。网传一些房东相当不爽，要和想申报减税的租客解约。

对于这个新情况，即使大家认为纳税是义务，也出现两种不同看法：一是为房客叫屈，认为房客按规定申报，造成房东被动，过错不在房客；二是认为房东“暴露”后，要求房客承担税负也是合理，因为现实中多是如此转嫁成本的，房客若不想承担就别申报。

（网传租客申报住房租金抵扣个税，房东宁愿退租 ）

我们很难揣测租金抵扣个税的动机之一，是不是就为了促成房客对房东的“举报”。但租房市场中税收的流失是事实，税务部门不可能不清楚，可也很难投入稽查力量。如今，以一个小小的申报程序设计，就打破了这块税基的固有局面，可以说相当聪明。

房客申报抵扣，房东暴跳如雷。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房东的奶酪被触动了。有人按照五千元租金收入计税，房东每月要缴税659.9元，涉及三个税种。如果这个计算大致准确的话，那一年下来，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房东本是净赚租金的，如今仅仅因为房客申报就要让出，肯定有反弹，要么让房客承担，要么断租。

其实，无论是房客希望申报抵税，还是房东酝酿转嫁成本，都是很正常的经济人思维，都是很理性的选择。然而现在明显有了僵持，所以这事怎么进行下去，还会继续沿着经济人理性算计下去。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算账已经在房客和房东间展开。

对房客来说，如果如实申报，必须考虑抵税部分与房东转嫁部分划不划算。实际算下来，房客发现，以五千元房租计，抵税不过百元，但要是接房东盘，就得多交几百。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一定是拒绝申报，服从现实的利益，维持闷声不响的状况。

如果是这样，住房租金抵扣个税的措施就会被闲置，被强势房东转嫁成本的欲望架空。从现有的税负水平来看，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税负优惠的政策宣讲就会打了个小小的折扣，它没有撬动租房市场的利益格局，也走不出现有的税负结构。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博弈困境，但在现实里很容易被解决，因为房客没有博弈资本，在房东优势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有论者建议继续给房客减税，比如简化申报，忽略房东存在，只怕也是很难办到的美好愿望。从税务总局的角度，可能也很难接受。

（2018年12月24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在北京举行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财政部副部长程丽华出席并答记者问。）

在房租抵扣中，之所以出现这么个插曲，根本原因不在于房东的“贪婪”，而在于我们的税负结构不合理，整体税负较重。这种结构性问题的存在，使得减税变成“人民内部矛盾”，最后只能遵循弱肉强食的社会法则。

在税负的原理上，流传一个黄宗羲定律，说的是局部的减税，即使短期内可以减轻税负，但随着各方面联动恢复，税负会比减税前更多更重。房客为了抵扣百多元个税，却要付出更多房东转移的税负，很直观说明这个问题，它考验减税的真正决心。

明明是给房客减税，最后却招惹房东报复性“加税”，如果不能在政策设计上给予纾解，单靠房东房客协商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现在的“球”又滚回税负设计者脚下，房东靠压迫房客解套，希望房客用申报来达到提升房东收入能见度的附加设计，落空了。

个税专项扣除的六分之一遭遇现实困境，这就提醒人们再次关注税负的整体结构，如果顶层设计者有减负的纯良初衷，也定然会端正态度，总体削弱税负，走出黄宗羲定律。我们知道很难，所以才更需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