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刘子1984 秦朔朋友圈
十八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跟兄弟张伟、胡亮、阎王、黄铤,骑着从家里偷偷弄出来的摩托车,骑行在乡下的艳阳下。
乡下艳阳高照,风吹稻浪,知了声嘶力竭。柏油马路有点黏嗒嗒,车轮碾上去不干脆,仿佛雨后的泥地。我们追逐着头顶的浓云,一封油门,冲进它的荫蔽,欢呼雀跃。要是口袋里有足够的油钱,我们真就打算骑到省城,骑到北京,骑到上海,去看一看那些大城市——那些我们将要各自奔赴的大城市。
不久出高考成绩、报考、收通知书,胡亮去了北京林大,黄铤去了北京二外,阎王去了华北电力,张伟没考好,我没报好,留下来复读。
“高四”开学,我们重新聚首,安慰自己,复读就复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只是十八年过去了,我们各自苟且,都没有成为好汉。
尽管这样,高考仍然是改变我们命运的关键,如果不是高考,我们就得和许多同龄人那样,扛起背包,去南方、温州、福建打工,成为融不进城市、回不去乡村的农民工。
| 出乡之路,关山几重
所有的乡下人,都想着或想过离开农村,去城市生活。而离乡进城的路无非两条——读书或者外出务工/经商。
读书自然是最优选择。2019年,我国高考预计录取人数820万,录取率为79.53%,这就意味着,就算是农村孩子,只要咬牙坚持,也能上大学。关键在于,得小心不被杂牌、野鸡大学给上了。
尽管国家在不断努力,如农村专项高招政策,但数据显示,我国高考城乡录取比例、尤其是上名校的比例,差距悬殊(笔者非高考研究专家,谨简单罗列几个公开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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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0名省市高考状元,91%来自城市,9%来自农村家庭,其中大部分高考状元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人员,65%的高考状元父母都是大学本科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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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城乡适龄人口中,就读211重点高校的城市学生为7%,农村学生仅有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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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到1998年的20年里,北大校园内来自农村的学生接近三成。进入21世纪之后,农村生源比例下滑得很厉害,2000年至2011年,北大农村生源比例仅为10%左右,2015年录取农村学生比例达19.14%,但离理想水平还有距离……
其实,无需数据,参加过高考的人凭经验就能得出结论——农村出一个名校毕业生,真的很难。
每一次进城,都是一次文化的碰撞。
笔者生在农家,小时候看着更大的孩子去镇上的初中住校,十分羡慕。他们每周两次,走上十几里山路,回家洗个澡,再用玻璃罐装上够吃三天的霉干菜、萝卜干、腌菜,由于没有新鲜蔬菜和新鲜肉食,大多长得干瘦蜡黄;校舍简陋,上下两层大通铺,大夏天没办法洗澡,也没有纱窗、电扇,面对蚊子不断的袭扰,只有躲进炎热的被窝……然后轮到我们,三年下来,不堪其苦——跟城里朋友讲起来,大家都觉得是解放前地主家放牛娃的童年往事。
那其实是90年代中期。中考结束,全年级两百五六十个学生,只有10个人考上重点高中,再有一小部分上了中专、卫校、师范学校,其余大多数考完就收拾东西外出打工。
上到城里,第一年又是一阵抓瞎,城乡生活背景的差异,让我们从农村去的同学深感羞愧,有城里同学揪着我们的口音,哈哈大笑,再开朗的同学也变得内向起来。老师同样不怎么理会父母不在身旁、又毫不起眼的农村学生。我们在新奇又努力地接受“城市”的多彩,但由于缺乏老师、父母的监督、管教,有的同学没经受住游戏厅、网吧、录像厅的诱惑,一再逃学直至辍学;或者因为穷,渐渐跟“小混混”混在一起,走上抢劫、偷盗、打架混社会之路。
继续坚持的人,到了高二才缓过神来,逐步追赶。高二期末,我追到年级第51名,高三进重点班基本没有问题。高三开学,站在教学楼外墙边看分班名录,我在重点班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直到同学提醒,我才发现自己被分到差班——后来我才知道,重点班虽然录取九十多人,教室都塞满了,但按成绩只取到第50,后面四十多人都是县里政府单位、事业单位的子女。
社会给一个无力的乡下少年好好上了一课,我懵圈了好几个月。后来一个晚上,跟远在深圳打工的母亲通了个电话,才暗下决心奋起追赶,重新回到年级前列。
高考报志愿,由于父母不在身旁,老师光围着有家长陪同或者有地位的城里同学,没有任何专业指导,我按着“新概念”、《萌芽》的感觉,蒙着头填了一所上海的名校,结果差了几分。第二年我不甘平庸,再次倔强地填了那所学校,再次以几分之差落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