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18日晚8点半，云南省金平县人民医院抢救室，分娩后的经产妇因“肩难产”导致产后大出血。抢救室内，产妇已意识不清，呼之不应，血压、氧饱和度也无法测出，心率超过150次/分，填塞了纱条的宫腔仍在不断流出不凝血液。第三批医疗队队长、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郭方临危上阵，“产妇一旦出现烦躁等症状，说明出血量相当大，死亡率很高。病情十分危急！”3分钟后，助产士领到鲜血；手术刀划进腹腔，皮肤、脂肪、筋膜，惨白的组织没有一滴血流出，血液及时快速输注，患者总算有了血压……5小时后手术成功了，产妇侥幸逃过了“鬼门关”。

　　云南金平县靠近越南边境，距昆明有近6个小时车程。金平县是红河州孕产妇死亡高发县，每年孕产妇死亡逾2例（年分娩4000余例），降低孕产妇死亡成为县卫生工作的重要任务。自2016年6月，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专家团队精准援建，至今金平县未出现1例孕产妇死亡案例。

　　初来乍到，便遇棘手病例

　　去年5月，上海市卫计委组织全市28家三级医院，与云南省28家贫困县县级医院建立稳定持续的“组团式”对口帮扶机制，以助力保障农村贫困人口享有基本医疗卫生服务，努力防止因病返贫、因病致贫。

　　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承担了对金平县人民医院为期5年的定点帮扶，目前正实施第三轮对口帮扶。

　　第一批医疗队队长赵宇清至今还记得：2016年6月10日，她和队员们刚到金平不久，恰逢端午节休，一名阴道壁大血肿的产妇由救护车转运到了金平县人民医院。40岁的产妇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孩子已有20岁。这次怀孕像往常一样没有进行过产检，在家中分娩；却不料，生产用了两天时间，孩子娩出后，自己一直下腹坠胀且排尿困难，不得已才来医院就诊。

　　病床上的产妇精神萎、尿量少、加上中度贫血，赵宇清立即为病人检查，在阴道后壁赵宇清发现了一个9厘米大的血肿，她决定为病人行阴式阴道后壁血肿切开缝合术，即切开血肿清除血块,寻找到断裂的血管后，缝扎出血点。

　　这是一项非常考验手术医生的操作：9厘米大的血肿切开后，如果找不到出血点，或血管回缩不能有效止血，后果不堪设想。充足的备血是手术进行的保障。然而，当时医院的备血只有3个单位。

　　阴道壁血肿多由于分娩时产道深部血管撕裂，血液不能外流，积聚于局部，形成血肿，如果不及时发现处理，容易导致产后出血,甚至造成失血性休克的发生。赵宇清医生直言，阴道壁血肿重在预防，这也是她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产后阴道壁血肿。

　　来自上海的专家第一时间上台，为产妇切开了血肿，血肿腔内已经广泛渗血,血块清除后，以最快速度找到了阴道后壁的出血点，经过分层缝扎，止血效果明显，手术十分顺利。

　　建章立制，“手把手”授人以渔

　　金平县人民医院最突出的问题是人才短板。医院妇产科共有医生16人，都为本科或大专学历，其中工作年限5年以下者占56%，工作年限仅1至2年的占60%，尚未考取执业医师执照的占30%。

　　援建团队到位后，抓紧对当地医护人员进行基础知识、设备应用操作培训。为提高当地医院危重病的抢救能力，医疗队还设计了系列方案，通过病例讨论、业务学习、医疗质量总结汇报、协助开展助产技术培训班、应急抢救演练等方式，达到实践与理论交互上升的目标。目前，第三批医疗队正在积极通过建立医生分级别培养的规范加强人才梯队建设。

　　今年1月19日，一名胎死宫内伴发胎盘早剥引起DIC的患者被送到金平县人民医院抢救室。孕妇当时四肢冰冷、神情烦躁不安，已发展到DIC晚期（纤溶亢进期），体内血液已经不凝，宫腔内塞入纱条后，血依然不停在往外渗。第二批医疗队队长武欣临危上阵。这是上海专家们习以为常的抢救现场，“许多送到医院的患者，都是血淋淋的。”但令武欣感到意外的是，这名孕妇从身体出现异常，到送至县人民医院，经历了漫长的14个小时。

　　产后大出血，是孕产妇死亡最主因，输血对孕妇尤为重要。然而，金平县人民医院备血只有600毫升，相当于一人正常血液的七分之一。一旦碰上大出血抢救，备血远远不足，需要从外县调血，有时情况紧急，医生自己捋袖献血。

　　武欣根据经验判断，决定立即手术。事后，武欣感慨“整个抢救过程很及时到位，幸好有患者家属、医院医生、还有边防官兵的献血，患者才有了大量新鲜全血连续输注，否则产妇可能抢救不过来。”

　　不仅技术输出，更要“手把手”将规定、制度、流程教会当地医生。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建立了适宜于当地医疗条件的妇产科诊疗规范、提高高危妊娠的筛查诊治水平。一年多以来，医疗队在全院范围内建立起产后出血分级预警及管理制度。此外，针对金平县当地孕妇体型及胎儿体重，医院制定适合当地的流程规范，更对一些标准进行了硬性规定：例如手术室产科优先，B超15分钟出报告，输血30分钟到位等。

　　科普知识亦是援建“重要一课”

　　降低金平县孕产妇死亡率，仅从医院的技术和管理上下功夫还不够。医疗队帮扶当地医师深入到各个乡镇开展义诊、去学校开展婚姻和生殖保健讲座，以提高当地居民对分娩的重视。

　　金平县女性孕期没有定期产检，在家生孩子，早婚早育现象屡见不鲜。在接触大量孕产妇后，医疗队对这里情况有了基本了解。因为人群对孕期和生殖保健知识的匮乏，医疗队员在平均每月要进行孕产妇抢救5例，其中不乏胎盘早剥、产后DIC（即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突发性的产科危急重症，主要临床表现为出血、休克、器官功能障碍和溶血性贫血）、子宫破裂等急危重症。

　　武欣说，即便金平的医疗水平与发达地区“拉平”，如果整个地区对孕产妇的观念不改变，也很难根治孕妇高死亡率的现状；尤其是小学生，从小树立健康的婚姻和生殖观特别重要，“真希望大山里的孩子们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远比在家早早结婚生子更值得追求”。据统计，第二批医疗队在援建的半年间，累计培训医务人员970余人次，科普青少年及村民1380余人次，义诊950余人次。

　　500多天来，医疗队不断传来佳音。金平县人民医院有了第一管备血；产房待产室有了一目了然的交班小黑板；分娩室添置了心电监护仪；孕产妇产后出血比例由6.55%降至2.87%，大于1000毫升的比例从3.45%降至0.82%；金平县分血站已开始筹建……